作为一种古老健身术，八段锦由八种不同动作组成。当20岁出头的人对照教学视频比划着一招一式，口口相传中，历史悠久的“慢运动”在过去几年成为不少人的“心头好”，成为当下时髦网红运动。那么，八段锦到底有什么特殊的魔力以至于跨越千年而不衰呢？

 

八段锦源于西汉流行于宋代

 

八段锦由八组动作组成，是我国古代导引术的一个重要分支。关于八段锦起源之说，最早是在汉代。1972—1974年，考古学家出土了三座西汉的墓葬，从中发现了一幅距今1200多年的导引图。导引图中刻画了44个动作姿势，其中至少有4幅与现代八段锦图中的“调理脾胃须单举”“双手攀足固肾腰”“左右开弓似射雕”“背后七颠百病消”相似。因没有具体的文字描述可以说明八段锦与《导引图》的关系，仅凭姿势相似无法断言八段锦起源于汉代的《导引图》。不过，可以看出，西汉时期已经出现导引功法，八段锦功法动作有可能由汉代《导引图》逐渐演变而来。
 

《导引图》帛画复原图

 

南朝陶弘景所著的《养性延命录》中，有“狼距鸱顾，左右自摇曳”（与“五劳七伤往后瞧”动作相似）、“顿踵三”（与“背后七颠百病消”相似）、“左右挽弓势”（与“左右开弓似射雕”相似）、“左右单托天势”（与“调理脾胃须单举”相似）、“两手前筑势”（与“攒拳怒目增气力”相似）的描述，与后世八段锦动作接近。而且该书中的叩齿、咽津等动作也被后世流传的十二段锦、十六段锦等功法所吸收。但由于上述动作本身没有冠以“八段锦”或其他诸如“导引诀”之类的名称，还处于“有实无名”阶段。

 

中医古籍中，最早明确记载“八段锦”三字的是晋代葛洪所著的《神仙传》。四库全书版的《神仙传·卷五·栾巴》中有这样的叙述：“士大夫学道者多矣，然所谓八段锦，六字气，特导引吐纳而已。不知气血寓于身而不可扰，贵于自然流通，世岂复知此哉？”后人多认为这是“八段锦”这一名词首次出现于晋代的证据。

 

但也有学者对此存疑：按葛洪的学术观点，其对以导引、丹药等方法强身健体、驱除疾病的做法是非常赞同的，其《抱朴子·别旨》言：“夫导引疗未患之患，通不和之气，动之则百关气畅，闭之则三官血凝。实养生之大律，祛疾之玄术矣。”即葛洪认为，以导引的形式主动、人为地调动人体气机周流，可以达到行气活血、祛除疾病的作用。而观《神仙传》所言：“士大夫学道者多矣，然所谓八段锦六字气，特导引吐纳而已，不知气血寓于身而不可扰，贵于自然流通，世岂复知此哉。”其观点是气血贵自然流通，如果以导引吐纳的形式人为干扰其自然运行，只适得其反，有害无益。两种学术观点背道而驰。

 

而且，除《四库全书》一版外，其他版的《神仙传》中均找不到这段话。所以这段文本出现的时间应该是八段锦广泛流传的年代，作者应当是后世的编者。

 

八段锦之名最早见于宋代的说法较为可靠。《夷坚志》中的“政和七年，李似矩为起居郎。……尝以夜半时起坐，嘘唏按摩，行所谓八段锦者。”是现存文献中对八段锦一词最早的记载。此外，同为宋朝的文献《郡斋读书志》和《朱子语类》也都提到了八段锦一词。由此可以推断，八段锦一名是在宋朝流传开的。

 

八段锦的“锦”是什么

 

导引术古已有之。《说文解字》：“导，引也，从寸，道声。”其中的部首“寸”是指手部。“引，开弓也，从弓丨。”可以看出导和引是有相同意义的。引，最初是指拉开弓，准备射箭的动作。导，寸部，表示与手有关，意思是用手牵引。导和引的意思可以总结为，以改变事物位置为目的的动作。那么导引，是在改变什么事物的位置呢？

 

李颐对《庄子》作的注：“导气令和，引体令柔。”是对导引最精辟的解释。导的是气，引的是体。中医哲学认为，气是天地万物的本原，也是构成宇宙万物包括人体的精微物质。体，形也。导引，就是用运动的方法影响人的气与形，使人体达到气和、形柔的状态。

 

八段锦功法共分为八节，在《修真十书》中有言:“于后午前做，造化合乾坤。循环次第转，八卦是良因。”因此，后世认为“八”字可以理解为“八卦”，暗藏其功法中孕有中国古代哲学底蕴之意，阴阳生克，相互生长，相互制约，循环往复。由于本套功法“贵养、尚气、法柔”，习练之时动作让人感觉如丝锦般柔和秀美，古人将这套功法比喻为“锦”。

 

在功法的练习细节上，古人有具体的要求。钟离八段锦法对练习的时间有明确要求：“子后午前作，造化合乾坤”“其法于甲子日，夜半子时起”“每日子后午前各行一次，或昼夜共行三次”。北宋晁公武《郡斋读书志·卷十六·神仙类》载：“八段锦一卷，不题撰人，吐纳导引之术也。”南宋洪迈《夷坚志》载：“李似矩为起居郎……尝以半夜起坐，嘘吸按摩，行所谓八段锦者。”

 

从吐纳、嘘吸二词可以看出，宋代八段锦在练习时是有特定的呼吸要求。《夷坚志》的描述也间接体现了宋代八段锦练习者严格遵守了钟离八段锦在练习上的时间要求，于夜半子时开始练习。宋代曾慥作《临江仙》一阕：“子后寅前东向坐，冥心琢齿鸣鼍。托天回顾眼光摩，张弓仍踏弩，升降辘轳多。三度朝元九度转，背摩双摆扳拏。虎龙交际咽元和，浴身挑甲罢，便可蹑烟萝。”其一，增加了方位上的要求：练习时需要面向东方。其二，按道家“子时开天，丑时开地，寅时万物生发”的观点来看，此时练习八段锦的应主要为道家或神仙家。

 

“文八段”“武八段”区别在哪里

 

很多人都以为八段锦专指立式八段锦，但其实八段锦最早是坐式的。《夷坚志》中“夜半时起坐”表明此八段锦是坐着练习的，并以呼吸吐纳和自我按摩为主要形式。参考元代《修真十书》中的“钟离八段锦”，可以发现两者都需要坐着练习，都有很多注意呼吸和自我按摩的动作。所以《夷坚志》中所说的八段锦应是坐式八段锦，即现存文献中最早提到的八段锦应是坐式八段锦。不仅有立式、坐式之分，还有文、武八段锦之分，还包括在八段锦基础上发展演变出的十二段锦、十六段锦等内容。

 

后世流行的八段锦功法包括立式和坐式两大系统。这两大系统的动作雏形均见于南宋曾慥所著的《道枢·众妙篇》。其中立式八段锦的最早文字记录是：“仰掌上举，以治三焦；左肝右肺如射雕；东西独托，以安脾胃；反复而顾，以理伤劳；大小朝天，以通五脏；咽津补气，左右挑手，摆鳝之尾，以祛心疾；两手攀足，以治腰。”与明清时期流行的八段锦功法相比，宋代的这套功法已经涵盖了大部分技术动作，并且突出了编排意图。

 

南宋时内丹术盛行，成吉思汗与丘处机的际遇促使道教在元代极为兴盛，坐式八段锦就在道教盛行的这一社会背景下作为一种修炼功法应运而生，大受欢迎。坐式八段锦的动作雏形最早见于北宋，流行于南宋，后经无名氏整理，约在南宋末年至元朝初年最终定型，载入《修真十书》。

 

坐式八段锦功法的文字记录最早见于《修真十书》，共两处:首先是《杂著捷径卷之十九》中载“钟离八段锦法”，功法内容为：“闭目冥心坐，握固静思神。叩齿三十六，两手抱昆仑。左右鸣天鼓，……循环次第转，八卦是良因。”其次为《杂著捷径卷之二十三》中曾慥所作的《临江仙》。

 

梁世昌在光绪初刊出的《易筋经图说》附录的无名氏编订的“八段锦”，1890年出版的《幼学操身》,1898年出版的《新出保身图说·八段锦图》，开始把一直被古人称作“引导诀”的术势正式冠以“八段锦”之名。八段锦的口诀为“两手托天理三焦，左右开弓似射雕，调理脾胃须单举，五劳七伤往后瞧，摇头摆尾去心火，背后七颠百病消，攒拳怒目增气力，两手攀足固肾腰。”这是目前所见关于定型立式八段锦动作歌诀的最早文献记载，在语言上完全歌诀化，成为后人习练立式八段锦的范本，影响深远。

 

由于人们对该套功法动作的理解不同，使得该套口诀在流传的过程中产生了南北两派，南派以立式为主，动作柔和缓慢，故被称为“文八段”；而北派则以马步为主，动作刚劲有力，被称作“武八段”。

 

文/本报记者陈品